文字蒙太奇⋯反叛的腦袋，過老派的生活。曾經的雄心壯志，已無能爲力，只好過自己的小日子。 一隻孤狼，走進無人失敗的黃昏。

我讀馬建的《非法流浪》（華人第一座湯瑪士•庫克旅行文學獎）：

雖然名爲旅行紀實，卻堪比一部中國近代史，竟也充滿詩意的冥想。

紅色政權剛開放的年代，政治、思想的戒嚴始終漂浮在呼吸的空氣裡。
「改革帶來的人的思想變化是共產黨所意料不到的，他們無法從經濟改革的蛋糕裡挖出那些自由的成分。」
卻從此讓百姓陷入物質的泥沼裡。
「我給她買了兩雙長筒襪子，在樹林裡她解開褲子......」
讀到這段描述，我忍住不批判，但受到驚嚇。

還有很多荒誕的情節，現實世界比小說還心酸還虛惘。人的處境如此悲涼。

雖然是很多年以前的中國，表面上也許不一樣了，本質卻跑不掉。讓我對某些人抱以憐憫，或敬意，也想嘲弄那些光怪陸離。
真是個極端又荒誕的國度！

「活在狼群裡，你只能是狼。」
人太多，變成了人吃人的社會。誰也不要信。
情感太細膩太真誠會讓人活不下去。
他明白自己的弱點，稍不小心就又會墜入情網。

爲了反叛死生活而畫畫、寫詩和小說。
他的理想只是坐在窗台上自由地讀詩唱歌而已。但是，監控的眼睛無所不在。
警察對著他的脊粱背說：「再不老實，就把你悄悄消失掉！」

「我知道人都要盤根錯節地擠在一起生活，但活在這麼個低劣的時代之中，又很希望能把自己圈起來。
「一邊撒謊一邊裝孫子，做著自己不贊同的工作。戴著假面具活著。
「自以爲走在人生道路上，但越走越無路可走。我真的非走出去不可......」
於是，不再吃黨飯的青年，在沒有黨的批准下「非法」流浪近三年，冒險走遍中國。

首站就是坐火車往新疆甘肅邊境撤退，越遠越好！
祁連山峰像掛在天上，除了天與地，沒有一點生活的痕跡，沒有建築沒有政府，這靜臥了幾百萬年的荒漠。

靠著兩條腿一直走，地平線一端蒸發的熱氣像水在波動，行駛的汽車看成了船。
「流浪是散著活，是想走到人生的極端。」
在沙漠裡迷路走了三天，幾乎渴死。
「我反專制，卻要消失在自由裡。」

驚嘆中國地貌的豐富與神秘，更訝異人民被專制得麻木無知。殘忍的政治制度下，活著的人同時也會跟著野蠻。
「在沒有同情心的人海中旅行，是比登雪峰還困難的探險！」

所有歷史或旅遊書記述的景點，都輕飄飄掠過紙上；作者說，京劇、少林武功和古董家具，是和中國人沒什麼關係的中國夢。
那是給外國人品味的異國情調罷了。
我在這本書裡嘗試理解堅韌的中國人。不厭惡，只有作爲人的同情。

「中國雖然有著五千年的文明史，但至今也未造出個文明的社會。」
這個民族冤魂太多。
不要忘記曾經貧困的不堪與極權的殘忍，才能砥礪向前。
對體制要批判，對人要寬容。
人性善意是文明最後的一道防線！

本書爲我呈現了一個異常豐富的世界......